染血的帕子坠在雪地里,恍惚竟似当年平江城头飘落的吴王旗。
他望着父皇马鞭坠落的方位,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随军夜袭,朱元璋把他裹在战袍里淌过护城河,冰水浸透的铠甲将左肩烙出永不消退的寒症。
"父皇可还记得至正二十六年腊月初七?"太子将白玉扳指抵在喉间,圆周率的刻痕硌着突突跳动的血脉,"那夜张士诚的弩箭穿透儿臣三层皮甲,父皇说大明的太子就该是淬过火的刀。"
朱元璋的黑骏马在十丈外猛然人立而起,马鬃扫过宫墙新刷的朱漆。
老皇帝攥着缰绳的手背暴起青筋,恍惚听见二十年前雪夜里的马蹄声——华殿。"
他指尖拂过卷首太宗与魏征对弈的工笔绘像,画中棋枰的经纬线竟与宫道砖缝严丝合缝,"只是不知父皇的棋局里,可容得下活眼?"
玄武门守将的铜壶滴漏突然发出异响,戌时的更鼓与宫门闭合的吱呀声同时撕裂暮色。
朱元璋的瞳孔里倒映着两重影子——朱标染血的貂裘在风中翻卷如垂天云,而二十年前那个攥着《武经总要》追问他兵法要义的孩童,正从宫墙斑驳的朱漆里渗出淡淡血痕。
"回宫!"老皇帝猛踹马腹,黑骏马跃起时掀翻道旁积雪,露出下面埋着的半截断箭。
这是去年检阅神机营时朱标射偏的鸣镝,箭簇上"以德化民"的篆刻正在暮色里泛着幽光。
朱元璋突然想起三日前太子在春和殿说的那句"刀锋过利易折",喉间竟尝到鄱阳湖水战时的咸腥。
朱标伫立在逐渐闭合的宫门前,佛珠突然崩断,檀木珠子滚进砖缝的声音恰似户部算盘珠碰撞的脆响。
他弯腰拾起沾血的麦饼,发现暗纹竟与徐妙云银质圆规画出的同心圆完美重合。
远处毓秀书院传来《九章算术》的诵读声,混着永嘉侯府方向飘来的《霓裳羽衣曲》,在皇城上空织成诡谲的网。
当最后一线天光被宫门吞噬时,朱标忽然对着暗处轻笑:"出来吧。"阴影里转出个捧着鎏金暖炉的宦官,炉盖上镂空的勾股纹样正在暮色中吞吐火星——正是三年前他安插在钦天监的暗桩。
"殿下,永嘉侯府的硫磺粉..."宦官话音未落,朱标突然将染血的帕子按在宫墙新刷的朱漆上。
鲜血顺着"肃"字碑文的沟槽蜿蜒而下,恰似当年刘伯温推演大明国运时绘制的星象图。
"告诉李景隆,明日的《大明律》要添上匠籍改制。"太子指尖掠过墙砖缝隙,那里嵌着半片洪武华殿飞檐。
朱标望着宫墙内渐次亮起的烛火,忽然将白玉扳指按在唇间。
圆周率的刻痕沾了血,在暮色中竟似钦天监浑天仪上流转的星轨。
远处传来朱元璋怒斥工部尚书的吼声,惊得栖在奉天殿脊兽上的夜枭振翅而起,爪间还抓着半片户部的黄册残页。
宫门闭合的闷响惊飞了檐角的铜铃,朱元璋策马奔出百丈忽然勒缰。
黑骏马前蹄踏碎的冰棱里,映出老皇帝瞳孔里跳动的两簇暗火——朱标咳在宫墙上的血痕正顺着螭纹沟槽蜿蜒,恰似当年鄱阳湖水战时的血浪漫过甲板。
御马监墙根下的枯草突然颤动,朱元璋翻身下马时,内侍捧来的金丝楠木椅竟被他踹翻在雪地里。
老皇帝布满刀茧的拇指擦过墙砖缝隙,那里嵌着半枚至正年间的铜钱,钱孔中钻出的野草根茎勾住了他腰间玉带。
"当年陈友谅的楼船桅杆..."朱元璋突然折断草茎,断裂处渗出的汁液在指尖凝成墨绿色琥珀,"就是用这等荆条捆扎的。"
他对着月光转动草茎,恍惚看见二十年前徐达用算筹推演战船阵型时,算珠碰撞声与此刻草叶摩擦声竟有七分相似。
本章未完,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.........